2018年,是乡村振兴战略实施元年。谈乡村振兴,绕不开“乡村价值”四个字。
伴随着中国社会深刻的转型,跟进着三农问题急迫的求解,人们开始用全新的目光审视乡村,重估乡村。
这些年来,乡村趋于空心化的警钟不断敲响,农业转型现代化的压力居高不下,城乡二元结构呈现常态化的弊病日益加重,社会陷入深深的焦虑。从正在悄然兴起的城市资本下乡、外出民工返乡和乡村旅游兴旺之中,人们蓦然回首,恍然大悟,寻找到了破解之鈅,原来就在这一片广阔的田园乡野中,蕴藏着远未充分开发的丰厚资源,积蓄着亟待充分释放的多重功能。这都是乡村的价值。
乡村振兴战略的坚固根基,正是在于乡村价值的重识、开发和复兴。
(一)
乡村,长期贬抑的价值被重新发现。
在温饱的倒逼中,在三农的求解中,在政绩的导向中,我们的发展理念、生活视野和价值选择,常常被束缚在单一的取向里。我们更多地为粮食安全而竭力,为农业生产而投入,为经济增速而奋斗,乡村生活的色彩越来越单调,乡村发展的道路越走越狭隘,乡村价值的生长越来越艰难。“逃离乡村”,成了一种心态,一种潮流。
许多人眼中的乡村,或是如春节回乡学子们的“返乡体”描述的是一片破败和凋零,或是如乡愁在心的文化人的一番惊世之叹“我的故乡在沦陷”。在日益光鲜的城市映照下,乡村变得晦暗无光,无足轻重。
如今,当我们满足了生活的温饱开始追求高品质的美好生活,当我们告别了物质的贫瘠加快建设更全面的小康社会,乡村,给我们展示了全新的面貌,焕发出崭新的魅力。丰厚的资源被展示,沉潜的价值被发现,多样的功能被认识,被人们一直忽略甚至鄙视的乡村竟也有如此的光彩照人。
乡土村落,是传统的农业生产地和农民聚居地,自有其承载人们生存和发展的经济开发功能(特色产业)、社会建构功能(城市摇篮)和福利保障功能(养眼养生养心)。
同时,还要看到它维护自然肌理的保育生态功能、涵养乡愁乡韵的文化传承功能。
这里有生活的本真与特色。
农业和大自然具有天生的和谐关系。农业是经济再生产和自然再生产两个生产的过程,农业生产的对象都是活的生命体。农业必须遵循自然规律,必须遵循一个生命周期。
绿水青山,春华秋实,接地气,顺时令,慢节奏,正是当下人们追求的康养生活。血脉相连,守望相助,守乡约,讲人情,重德孝,正是如今社会缺失的优良传统。
这里有人生的知识与创意。
农业生产,不仅仅供给我们以食物,还供给我们以农田景观、农作乐趣、稼穑教育以及各种创意产品。如信阳郝堂小学的食育学习,成都市中小学的农事教育,海南儋州小学的田园课程。
这里有生命的滋养与润泽。
乡土里不仅生长麦苗,稻穗,而且生长梦想,力量。
(再贫瘠的生活中也会有歌唱:陕北民歌,水,花,爱。三十里明山二十里水)
何慧丽:农村生活给了我丰富的体验。因为没有现代的声光电,春夏秋冬的自然景色之美我都体验过。暑夏之夜,一家人睡到平房顶上,半夜里星星满天,流星很大、很亮,划过天际的夜景,还有晚上的狗叫、鸡叫、猫叫,以及各种虫子的鸣叫,我都记忆犹新……使我从小就对大自然的天地四季运行心存敬畏之感。
人的具体经历和日常生活,是最好、最真的扎根教育。每个人都受他经历的影响。
做弘农书院,其宗旨是“尊道贵德、和合生态”,其实是想在发现、发掘农村真善美的基础上来培植元气——从基层处发现,从草根上来滋润。
这种田园风、特色化的村落生态,牧歌式、慢节奏的乡村生活,日益显现其稀缺资源的价值。从繁华都市回归静谧乡村,从现代文明回望乡土文明,有可能成为未来社会许多人的一种生活追求,成为城市居民选择中的祛除焦虑情绪抵抗雾霾袭击安顿浮躁心灵实现自我解放的一条林荫道路。法国诗人兰波笔下的一句响亮口号“生活在别处”,俨然已成今天中国人正在打造的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别处”何在?就在远方,就在乡村。
精明的资本果然慧眼识珠,在市场的召唤中华丽转身,将日渐稀缺的乡土资源重新赋值,在持续升温的乡村开发中捕捉机遇。
(二)
翻开报章,打开网络,我们目睹着资本气势如虹的潮动——
工商资本进村:尤以房地产企业最为耀眼,在城市遭遇政府“史上最严”的宏观调控之后,迅疾挥师转向,推出各具特色的“小镇计划”。 许多特色小镇的布局正是以乡村为基地而展开。
文化资本进村: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建筑师、设计师和文艺青年投身乡村旅游发展,创建艺创小镇,打造艺术家乡居、博物馆式民宿和景区化文化院落。
家庭资本进村:“市民下乡”已在多地蔚然成风。武汉市政府大造声势,正式颁布“市民下乡”的红头文件,给了“黄金二十条”优惠政策,鼓励能人回乡、企业家下乡、知识分子下乡、市民下乡,以租赁、合作方式利用农村空闲农房创业创意、休闲养老养生,促进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和农民增加财产性收入,加快新农村建设步伐。租赁农村空闲农房发展农家乐,可按照星级标准,给予2万元到5万元不等的补贴;对参加美丽乡村建设的村湾,户平给予8万元基础设施建设补贴。
当然,资本的活力涌流,更深层的还是源自市场的巨大需求。
正在勃兴中的乡村旅游,和“旅游+”带来的衍生产业,为乡村的复兴注入了蓬勃的生机。乡村有丰厚的观光旅游资源。田园村落就是风景,自然山水就是景观,生产生活就是场景。如今,从传统观光式的乡村旅游,又已孕育出满足旅游者追求个性和自我的需求,追求身心愉悦和满足精神文化的体验的休闲旅游。中国社科院舆情调查实验室发布的《中国乡村旅游发展指数报告》指出,2016年是中国“大乡村旅游时代”的元年。通过大数据推演预测,未来中国乡村旅游热还将持续10年以上,2025年将达到近30亿人次。
各地还充分发挥乡村乡土资源富集的独特优势,利用“旅游+”、“生态+”等模式,促进乡村旅游在跨界和融合中向康养、文化等产业拓展。继而,在全域旅游的撬动中,诸多乡村围绕有基础、有特色、有潜力的产业,开始将创新的目光又瞄准了一批农业文化旅游“三位一体”、生产生活生态同步改善、一产二产三产深度融合的田园综合体、农业特色小镇。
农民也从中打开就业增收的“第三种空间”。
(三)
我们在重新认识乡村的功能,也在努力实现乡村的价值。
我们已经遭遇发展主义旗帜下乡村价值的忽略和破坏。在城市引领的发展中,生产要素进城,工业污染下乡;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消费主义弥漫,乡土文化萎缩;在新型社区的建设中,大拆大建先行,强迫农民上楼。我们还须警醒转型开发名义下乡村价值的扭曲和流失。在传统村落的开发中,商业利益主导,文化意义消亡;在乡村旅游的爆发中,缺乏产业创意,流于千村一面;在特色小镇的勃兴中,房地产化严重,盲目追求数量。
乡村要振兴,价值要复兴。这就需要做好三篇大文章:在修复中保护,在培育中更新,在开放中提升。
河南信阳的郝堂村,有着“中国最美乡村”的荣耀。在这里,我看到了另一种开发:修复。笔者走进郝堂,如盖的大树,轻掩的柴扉,狗头门楼清水墙,精心修葺的土坯房,小布瓦构筑的豫南民居,透着一股深沉的豫风楚韵。农村新社区建设曾经有过大拆大建强迫农民上楼的风潮,当时平桥区的王继军书记给郝堂村建设定下的原则是:尊重自然环境、尊重村落肌理、尊重群众意愿,不挖山、不砍树、不扒房、不填塘。郝堂村要做的是修复一个村庄,修复一种生活方式。2011年以来,郝堂相继建成崭新的小学、卫生室、居家养老服务中心、图书馆、礼堂等公共服务设施。群众在农村也可以享受到现代文明。
山西运城的盐湖区,有着“德孝文化”的品牌。开发本土的舜帝文化资源,建设德孝大讲堂、德孝文化墙、农家书屋、文艺宣传队、志愿服务队和老年日间照料中心等“六位一体”的德孝文化苑。
当然,这不是简单地回到传统。盐湖人在本土资源的开发中,努力向现代文明汲取,在慈善文化、合作文化和志愿者文化的融合中,不断丰富德孝文化的内涵和形态。加强与社会治理相融合,以基层民主、村规民约和乡贤文化为配套,以少年成人礼、青年婚礼和老年寿礼为标识,建立规范性的伦理秩序和生活准则。用德孝文化涵育核心价值,以核心价值给德孝文化贯注进新的生机,在与职业道德、社会公德和家庭美德的链接中实现乡村文明、企业文明和政治文明的提升。
江苏大丰的荷兰花海,其来有自。深深地嵌入中国文化的乡野。
从“民国规划第一镇”到“中国郁金香第一花海”。荷兰花海的取名源自于大丰下辖的新丰镇在民国时期与荷兰结下的一段渊源。1917年,张謇在此创办大丰盐垦公司,“兴垦植棉”取代“煮海为盐”。1919年,张謇聘请世界上围海造田经验最丰富、技术最先进的荷兰水利专家特莱克来新丰镇规划农田水利工程,建立了区、匡、排、条四级排灌水系,新丰镇也因此在当年获得了“中华民国村镇规划第一镇”的美誉。2012年,新丰镇为深度挖掘民国村镇规划第一镇的历史底蕴,同时结合新丰镇气候与土壤环境皆适宜郁金香生长的有利条件,以”田园、河网、建筑、风车、花海”为设计元素,学习荷兰先进经验,打造集观光旅游、餐饮娱乐、种植研发于一体的具有荷兰风情的综合旅游景区。目前,大丰荷兰花海景区作为中国郁金香第一花海,已有郁金香300多个品种、3000万株的规模,是国内种植郁金香面积最大、种类最多、形态最美、业态最全的郁金香花海。
真正的乡村价值应是有根的。
根在哪里?根在传统,根在民间,根在发展。深深地扎根于这样的土壤,就一定能生长出更新更美的风景,绽放出更新更美的花朵。
从乡村价值建设的视角去看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当有新的启迪:乡村价值的再认识、再开发、再创造。
中国乡村发现网转自:《半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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