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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底层物语”真的残酷吗

[ 作者:施兰茶  文章来源:中国乡村发现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6-06-12 录入:实习编辑 ]

引言

就在昨天,一篇名为《残酷底层物语:一个视频软件的中国农村》的微信网文突然成为爆款,一时间在笔者的朋友圈中几乎达到了刷屏的效果。对于生在农村,长在城乡结合部,尔后才进入城市的笔者来说,看完这篇文章可以说五味杂陈,有一种不吐不快的冲动。

一方面,一开始这篇文章对于一个庞大但貌似隐形群体的关注,用英国俗语说简直是“承认房间里的大象”(acknowledging the elephant in the room),使人产生了一种“终于众望所归”的感动。

另一方面,读完文章我却发现,这篇文章虽然“承认”了大象的存在,但是所做的却更像是“盲人摸象”——用近乎偷窥的视角看待这只大象,期待的是猎奇和制造话题,这难免以点代面、以偏概全,最后不仅把可能弥合裂口,反而会让自诩“主流”的阶层加深偏见,并营造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Zootopia中, 水牛警长说了一个巧妙的双关语:We have to acknowledge the elephant in the room 我们必须承认房间里的大象,这句话既可以被理解成“我们必须认清当前的重要形势”,又可以被引申为“承认大象警员生日快乐”。

1[房间里令人好奇的大象]

每天作为生活必须而接触的劳动阶层、富有城乡结合部风味的口水歌、逢年过节偶尔返乡的旅行这些都让广大中间阶层朦朦胧胧感受到有一个无处不在,却又因知识、趣味、身份的隔膜而难以浸润体会的大象。

这只大象很多时候被认为是粗鄙、土气和“接地气”的,但是缺乏浸润接触却让这些置身大象之外的人缺乏真正的了解——与其说对他们对大象的印象来自切身接触,不如说这种印象更多的是猜测加幻想的结果。

毕竟,正常的城市中上阶层客观上既缺乏时间和精力,主观上也缺乏兴趣和动机去了解这个大象,哪怕大象的一份子们天天和你打照面。这种每天接触的陌生感本身就是一对矛盾,这种矛盾之下难免隐藏一个蠢蠢欲动的好奇感:路口理发店的黑龙江纹身胖子下班之后是不是真的去当“古惑仔”了?

城中村每天门口排长队的重庆麻辣烫秃头老板数钱这么开心,是不是放了罂粟壳?楼底的河南保安小弟月薪4000不到,居然还在用安卓智能机机打烧钱的传奇私服,这样真的好么?

江西家政小妹挺漂亮的,但是居然穿九分黑丝还套一个肉色短丝袜穿皮凉鞋,简直不能忍,她到底怎么想的?虽然问题很多,但是大多转瞬即逝,没有人多少人去真正探究这些根本无关宏旨的事情,但是这个好奇的念想却深深刻在了很多人的心中。

2[大象观光一日游?]

这时,《残酷底层物语:一个视频软件的中国农村》这篇文章横空出世。瞬间,包括笔者在内的很多人都有一种喷薄而出的感动,仿佛在说:“啊,过了这么久,终于来了篇文章为这个被长期忽略的但是又重要的群体正名了!大象终于被承认了!”。

而在这种感动之后,这篇文章偏偏又送来了大家喜闻乐见的“干货”——在《残酷》一文中,一个视频APP被隆重推出,为了说明这个APP的超凡功效,作者霍启明还煞有介事的宣称:“如果毛主席生活在今日的话,他不必花几个月时间走访农村,只需扒拉扒拉这个APP,就能了解中国乡村的精神面貌。”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APP,那些对于中下阶层百思不得其解,但真正释疑又操作成本过高的问题,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快速消解的出口。文章难道是大象游乐园的地图?

3[好奇心与优越感]

怀着最强烈的好奇心和最廉价的同情心,很多人开始随着霍启明的指引,向这个中下阶层的“保留地和秘密花园”大举进军。像极了一个手擎小黄旗,身背斜挎包,头戴鸭舌帽(但收了佣金的)野导游,这位作者把他听到的最耸人听闻、不可思议的故事向他的团客们娓娓道来。

如此,《残酷》一文详细描述了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自虐吃玻璃、鞭炮炸裤裆、十五岁小孕妇、6岁纹身小孩等等。当看到这些异事的时候,团客自然大开眼界,内心大呼过瘾。更重要的是,霍导游的隆重推出的内容,很大程度上恰恰满足了中上阶层心中压抑已久的强烈好奇心。 更有趣的是,霍导游在当完奇闻异事之旅老司机之后,又将方向盘一转把话题引导向悲天悯人的社会问题高度,先是谈了谈“被遗忘的乡村”有6.74亿人没人关注,又说了说“城乡黑白对立”隔阂。

这时好奇心刚刚得到极大满足的团友们,忽然被这种修辞和叙事的反差打得措手不及,不羁的内心一下子变得慈悲,而之前看过的荒唐狂野内容野成了亟待鞭笞的稻草人。一种道德优越感油然而生——“其实我平凡如我,也真的很关心弱势群体”。《残酷》一文既满足了读者的好奇心,更为他们加上了仿佛上帝视角的道德优越感。这种一石二鸟,无怪人见人爱。

4[果真如此?]

选择性的呈现事实有时比全然捏造能造成更大的伤害。这款作者号称能够使毛泽东洞悉当代社会百态的APP果真如他所描述的一样不堪吗?在这个问题上,作者并没有说谎,那些荒唐怪事确实客观存在于那款APP中,也确实活得了很多拥趸。

然而,这却绝对不是事情的全貌,作为这款APP的使用者,笔者可以负责任的说,作者摘出的是那些最极端、最具有话题性的视频内容,相当具有误导性。虽然作者对于中下阶层渴望关注、缺乏上升渠道的论述似乎成立,但是他却选择性忽略了绝大部分人并非通过展现荒唐来实现目标。

其实只要简单的浏览就会发现,99%的内容虽然和城市中产的日常生活存在距离,但绝不是什么荒唐透顶的事。比如,有人直播家养哈士奇雪橇犬产仔;有人通过传授“鬼步舞”收徒盈利;有人通过异形相机扭曲形象以此搞怪;还有“美女”每天直播穿衣洗漱,招徕观众……

凡此种种构成了大多数。如此一来,霍启明精心拾掇的“荒唐集锦”连这个APP都不能代表,遑论整个庞大无比的中下层群。正是这种明知以偏概全,却要大吹大擂的行为让笔者义愤填膺,才产生了写作此文的冲动。

后记

笔者在华南山区城乡结合部长大,很多同辈家庭成员早早进入社会打拼,很多邻里乡亲便是贩夫走卒之辈,很多同窗好友扎根基层,因此很多人眼中的观光对象,其实就是笔者生活中活真实一部分。

对于老家、对于中下层、对于下里巴人的一切,笔者有一种强烈的亲近感。犹记得好几年前在北美学习,偶然之间听见一曲久违《红尘情歌》,忽然感觉被带回了千里之外的故乡,这正是城乡中巴车上循环播放的“金曲”。

听着熟悉而“烂俗”的歌曲,忽然感觉回到了满是尘土的拥挤乡镇街道,满目都是“手抓饼”、“补房顶漏水”、“沙县小吃”的标牌,发廊外还蹲着一个手臂歪歪扭扭纹着“龍”字的黄毛少年。这种真实令笔者感动,这是在这个大时代中,故乡留给我的最真实的一面,无论好坏。 显而易见,和大城市相比,农村、乡镇、城乡结合部、甚至县城都是落后的。然而,面对这种结构性的困境,霍启明的猎奇与悲悯令笔者遗憾:猎奇虽可能有启发,但是却易引发误导,加重隔阂;悲悯虽可能产生感动,但是却易流于表面,遏制深思考。

这样看,《残酷》一文对中下阶层倒是挺残酷的。想要真正了解基层解决问题,如果不能扎根浸润,起码应该做到客观、合理选择观测对象,了解具有代表性、广泛性的事物进行调研,而非危言耸听、夺人眼球。

此外,悲悯也大可不必,勤劳的人最不需要可怜,因此悲悯之情常常除了感动自己,最后谁也没有被感动,常常除了优越感什么也没有产生。

中国乡村发现网转自:微信号 清华社科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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