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我又开始了一个人漂泊的日子。在厌倦了被慵懒和悠闲所包围的家乡,我反复思考和犹豫了一个多月。最终还是决定离开亲人,离开朋友,离开恋人,一个去广州找寻我那孤独的自由。
在想着来广州之前,我满怀的是一股火锅般热烈的自由气势,可当我到达后,几经城中村的折磨、陌生人的冷眼、还有一个人的孤独,先前的热烈气势早已萎缩成了一盘寒酸的叉烧饭。
本以为自己走进的是阳光明媚的热带,可迎接我的却是阴雨绵绵的倒春寒。冷,超出了我的预料。没有带厚衣物,厚被子,还总是抱着一颗过两天就出太阳的心态。可是一周过去了,天依旧下雨,太阳依旧与我无缘。
每天,我就抱着我冰冷的胳膊,脚踩在满是黑泥浆的城中村小巷子里,一边对着脚下的老鼠乱叫,一边在看起来毫无差别的迷宫巷子里努力寻找方向感。从大马路走进我出租的小房子里,要在看起来深不见底的巷子中转四次弯,可我刚租房的那一天,我迷路了四次。第二天,我从出租屋到马路边去买生活用品,一趟又一趟,来来回回差不多走了十次,记住了要在在巷子那家有招牌的便利店的地方左拐,如果哪天这家便利店倒闭了,我肯定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巷子的房子与房子之间挨得非常紧,下雨天两个撑伞的人都不能并排走。若是晴天,也别想看到太阳,站在巷子里,一抬头,只能看到被无数杂乱电线切割成的小块天空,随着而来的,是一股极度压抑的阴冷气息。这情形总让人不由想到电影里常见的暴力血腥场面,但又不敢想象得太过暴力血腥,毕竟这不是电影,自己还得在这里生活呢。
如果不是经济拮据,当然是没有人愿意住在城中村的。但像我这样对于美好生活还有一点信心的人,在这样的外部环境下,也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房子内部了。于是乎,刚搬进去的那两天,我连窗帘都没拉开便开始拼命做清洁,来来回回地买各种家具和生活用品,试图把这里打造成我的自由天地。当我开着白炽灯在家里默默打理了两天后,突然拉开客厅窗帘喘气时,才发现窗户的对面竟然是一堵厚实墙,那令人窒息的灰墙离我的窗户很近,如果窗户没有密密麻麻的防盗网,我的手伸出窗户应该可以摸到那堵墙。那窗,与其说是窗,不如说是密网围着的放风口。
开着窗,面对的是被细密防盗网分割的灰墙,如果给我带一副手铐,趴在窗边,这就真的是牢房了!至于阳光,自然是这里的奢侈品,就算把窗帘全部扒掉,也看不见阳光,屋里依旧黑乎乎一片,白天也不得不开着那惨白的白炽灯,如果不能看时间,关在这里面肯定不知道白天黑夜。
如果说这里真的是牢房的话,那应该也是有生活气息的牢房吧,毕竟大家还是拿钱自愿进来的。早上,隔壁的手机闹铃会把你叫醒;中午,对面做的红烧肉香味会把你的肚子撩得咕咕叫;晚上,隔壁铁皮门的哐当声、打骂小孩的哭叫声、哪位兄弟看片时的诡异笑声、还有某位兄弟的深情嗓音……反正,一个人住这里也会很热闹。隐私,在这里是个矛盾的词。无论如何,我们都知道隔壁的动静。
即使这里长年见不到光,可大家还是得生活,还是得洗澡洗衣晾衣服。幸运的人,可能窗户往外延了那么几厘米,可以在这没有阳光的窗台上晾衣服。可多数人都跟我一样不幸运,只能在室内找个相对通风的地方拉条铁丝晾衣服。
我无法预知这里的衣服要多久才能干,我期待的就是哪天有阳光了,我把所有衣服都报到楼顶的天台上去,让衣服们见见阳光,但前提是天台的门没有锁。每天走在巷子里,总会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一眼底楼门口晾的那一长串衣服,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仿佛还能看到衣服上冒出的湿气。没有人知道这些衣服何年何月可以干,就像住在这里的人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可以离开这个没有阳光的地方一样。
我的房东就是那个住在底楼,把衣服晾在底楼的女人。而且似乎所有房东都住在底楼,因为第一次进巷子时,底楼的人都上来问要不要租房。确切地说,他们不是房东,是中介!他们从本地人那里承包房屋,向村委缴税。我的那个“中介房东”(姑且这么称呼吧)是个剽悍的湖南女人,大概30左右,最近几乎都是穿一件浅蓝色的厚外套,每次见到她都想去捏捏她的衣服,想知道这件衣服是不是还很潮。
她说话快得就像扇耳刮子,从不给人留余地,问她什么不是用简单的“不行”、“不知道”、“不讲价”“我很忙呢”拒绝,就是半天不搭理人。早就听这里的一个朋友说她有点不讲道理,少惹她!我不喜欢与人闹是非,所以尽量躲着她。可每次看到她笨手笨脚地从一个又一个的铁皮盒子中胡乱找钥匙时,总觉得她那又圆又黑的脸曾经可爱过,或许她以前是个粗心的笨手笨脚女孩,只是为了在这种环境下生存,必须把自己最剽悍、最强硬的一面表现出来。就像楼下那个一边写作业,一边对着来逗她的老头破口大骂的小女孩一样。
在这个阳光都是奢侈品的地方,每天都有人拉着行李箱住进来,每天也有人拖着行李箱离开。进来的人都怀着我当时一样的心情,总算找到落脚点了,从此可以开启自己的自由奋斗史了!出去的人也跟我此时的心情一样,怀疑自己到这里来的意义,与其待在这个阳光都见不到的地方,为什么不回家去看看阳光的样子?
中国乡村发现网转自:有故事的人
(扫一扫,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