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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村庄的“三农”问题

[ 作者:邱婷  文章来源:中国乡村发现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6-03-18 录入:12 ]

一、农民——回乡的人们

春节之前谁回乡了?

农历腊月二十四是南方人的小年,无论出门在外多远,村庄里,任何一个家庭中,必定会有至少一个成员赶在这一天之前回家。这是因为,按照家乡的习俗,必须要在腊月二十四这一天“送灶王爷”上天,同时,也要“迎祖先回家”过年,举行过这一种仪式,一个家庭真正意义上的“过年”才算开始,也才能继续。

村庄里,外出打工的中、青年此时基本上都已经在家里,老人的世界又开始了一阵子的热闹。每家每户都扎好了一个用带着竹叶的竹枝条特制的清扫工具,来把家里角角落落的尘埃打扫干净,家乡人称之“打扬尘”,寓意除去这一年中的晦气,当然,这也是为了晚上迎接祖先,送灶王爷做准备。家中,门口已经被父亲收拾得干净,今年刚铺就的水泥地面使家门口显得更加宽敞,这得益于惠及万千农村百姓的“村村通”工程。

春节期间人干什么?

短暂的春节里,有着前些时日里不曾有的大好天气,从小年那天到腊月二十九,也就是农历这一年的结尾,村庄的年味儿逐渐浓烈起来。无论在家务农,还是在外打工的人,必定会置办年货。在这里,置办年货还是要讲究传统,它们不仅是家乡人都热爱的食品,还是春节祭祀祖先时,供桌上必须得有的供品;而我认为更重要的是,这应该就是家乡人过年的原始味道——繁杂、辛苦而又甜蜜。我自打小年回家,便开始加入这个准备年货的年事活动的行列:打豆腐,蒸酒米,做鱼糕,打糍粑等等,这些都是过年必须进行的活动。打糍粑的时候,回乡的青年男性从父辈手中接过一柄打竿,似乎懵懵懂懂地便将这重大的年事活动承继了过去,但是,却是那么得不熟练。我的兄长,显然还不及父亲那样技巧娴熟,但是,他遵从着父亲的吩咐在一旁候着,似乎在熟悉和学习这一系列年事的流程,在我看来,这些都太复杂、繁琐,而这在村民眼中是简单却又是庄严的。我知道,在不远三里路的镇上,人们已经不再自家亲自置办年货了,货币可以购买一切过年可能需要的东西,这得益于镇上交通的通达,它直接带来的是商品市场的繁荣。

正月新年的第一天开始,鞭炮声迎接着一个个行走拜年的人,这个行走着的访亲探友的队伍,皆是晚辈朝向长辈,在一天的上午时间段里,带着包装各异的礼品出行。在我记事起,拜年的礼品是按长幼次序和远近亲疏程度,由母亲一一亲自精心进行置办的,通常根据拜年礼品就可以看出情义轻重之分的。但是,现今,人们见到和使用得最多的是——酒、烟和红糖——普通而简单,这些物品不用家庭亲自置办,在商店就可以花钱购买,象征级别不一的物品用价格标示出来,应有尽有;尽管如此,同样作为礼品的酒之类的物品依然有着一个朴素简单的象征意义,它串联起了亲人、朋友之间的人情来往。

我印象中的新年活动大多是,在家,吃喝聚聊,在外,走亲访友,见舞龙划船,迎“大头”进村,听锣鼓喧天,这些民间的活动,如今我听闻,只在别的乡镇还有人张罗;那么,我所在的村庄里,我看到的是怎样的景象呢?随着移动互联网完全覆盖这个乡村,从青年到中年甚至老年人,他们手中的设备都成为了互联网终端。回乡的人离不开手机,我和一个在外打工回来的男孩子聊天,他拿着两部手机轮着玩游戏和看网络小说,连我五岁的小侄儿都知道用他妈妈的手机,发微信,要红包。在更多的时候,年轻人加入中年人的行列,聚在一起打牌。如果说打麻将是早年就有的,那么近年来,像“炸金花”“押豹子”这样的“赌”的活动不在少数。我自己并不懂这些词语是什么意思,我通过向参加过这种活动的一位阿姨询问,才知道这些活动在春节期间已经是个必不可少的娱乐选择,玩的人可能不仅仅是想赢点钱,大多数人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然而,赢面少,输钱居多。我听来多少有些伤感,这些人一年在外辛辛苦苦打工,挣了一些钱,但是,在这种玩牌的活动中,输掉多少,他们并不感到心疼;更让我担忧的事,人们对这种“赌”的风气和活动,并不感到厌倦和反感,反而很欢迎。我不禁很感慨,相比之下,外出打工的人,更为熟悉城市丰富的休闲生活,尤其是年轻人,回到乡村是感到不适应的,村庄的公共服务,尤其是娱乐方式是单一的,休闲娱乐的内容也变得严重匮乏。

春节尾声谁去谁留?

正月行到初六七,亲朋好友即访完,收拾东西出远门。热闹的春节对于一部分人而言已经是尾声,出行的人流开始行动着。在这个春节,我惊讶地发现,有一部分人已经不准备近期外出打工了。一些中年妇女留下来了,大多是照顾即将奔向高考考场的孩子,或是照顾刚出世的孙子;刚结婚的女青年留下了,我了解到有三四个同村里的姐姐辞掉外面的工作,在家休养着,等待孩子出世,上户口;没有成家的男青年(一般二十二到二十八之间)四处托媒人相亲准备见面;也有想要自己在家乡创业的青年留下了。我想着,未来这一年,村里可能不像往年那样冷清得只剩下老人了,也或许不像往年那样没有生机。

我,静静地看着、想着这些回乡、离乡、留乡的人。殊不知,我也是即将要再次离乡的,然后,等着下一次回乡;但是,至少现在,我还没有想过,留在家乡,而像我一样,走出大山求学的人,甚而这些打拼的年轻人,是否想过未来,留在家乡?

二、农村——热闹的村庄

搬迁的邻居

我所在的村庄位于山脚,现今有20户人家,其中有11户是从高山中搬迁下来的,他们都是村里在扶贫搬迁工作中就近解决安置的人家,并且,他们多在家从事农业生产活动。新搬迁村民地加入直接扩大了村庄的规模,当然也增加了平日村庄生活的气息;但是,这也使得村民交往的特点变得明显。原居村民与新搬入村民通常有各自的亲友与交往圈,那些融入本村较好的人家通常有一个共同点,即他们往往在人情往来上花费了一些心思,比如,利用春节期间村庄中人员回乡的契机,宴请各家主事男性,进行大小事项的商议,甚至还会送出一些福利。诸如家庭用水,污水排放,房屋修建买地,甚至为身后事宜,迁入户都要与村庄中各家各户进行沟通。我所了解到的一户从山里搬下来的人家,从进村,建房再到开挖池塘,都与村中有名望的人家以及世居家族沟通,宴请村民也不在少数。事实上,我所在的乡村还算是一个比较开放且有包容性的村庄,对于外村人并不排挤,因此,对于这些新来的邻居亦是接纳的,这种接纳体现在对村庄资源的共享上,只有一个原则,不可破坏和任意私人性占有,否则便会招致原住村民的谴责。

汽车与地位

今年春节,村里的乡间公路已经四通八达,尽管路还是十分崎岖,但是水泥路面要干净、便利许多,至少汽车可以直接行驶到达各家门口。我观察到,已经有三四户人家买了小汽车,那些没有买车的人家,也已经建好了车库,通过询问得知这些人家准备拿到驾照就买车。当然,这些人平常都是在外地打工的,而过年才回到家乡。他们认为,现今有了车子在农村才是有地位的,谈吐之间才是有自信的。汽车俨然变成了一种身份地位的标志。我的伯父,他的两个儿子都在外地工作,现今,每个儿子都在春节前开车回家过年,他为此感到十分自豪,村里人也都因为他儿子有这样的能耐十分敬重他。然而,隐藏在这个华丽景象背后的亦有家庭的酸楚,有的人家通过首付和贷款也实现了拥有车的身份感,但是,为此他们年纪轻轻也过上了“车奴”的生活。一个比我大六岁左右的哥哥,在结婚有了两个孩子的压力下,贷款买了车,让我印象深刻的,不是他买的新车的豪气,而是他刚过而立之年就已经花白的头发。我看到青年的欲望在家乡膨胀,看到乡村的淳朴在浮华中逐渐消逝。

男青年相亲

在我所在的村庄,男青年如果不是在读书,过了二十二还没有成家,家里就会着急,差媒人去说媒,而今,村里已经有七个男青年还没有成家。在春节的这段时间里,男青年们都被紧紧地催促去相亲,相亲的地点通常都是附近相对繁华的镇上,一旦双方见面互相觉得合适就会很快把亲事“踏实”下来。事实上,相亲并不这么简单。在年轻的当事人见面之前,媒人已经相互告知双方家庭各自的条件,而这些条件的内容,我也通过一个经常做媒的伯父了解了一些。听来不难发觉,通常这些条件多数是加给男方家庭的,对女方家庭基本没有苛刻要求,重点在女孩本身,只要女孩身体健康,人品说得过去,合男生意就好。对男方家庭考察中,有一些基本的条件,比如,男方家里至少建了新式楼房,能给得起像样的彩礼,男青年可以自己工作养活自己而不是“啃老族”,最好是只有一个儿子(女性姊妹不做考虑)的家庭。至于结婚需要的花销,无论家庭条件好坏都是必然有预算的,比如,传统必要的几项定亲礼节基本一样不能少,新房装修,拍摄流行婚纱照,办结婚典礼,摆婚宴等等,每一样不仅要遵照传统,也要合着新式婚礼进行。如果把所有婚礼花销算起来,一个准备结婚的家庭,至少要有十万的资金准备。我的一位堂弟,他刚过二十三,他家就托人说亲,如今正好在相亲的过程中。据我所知,他家已经在城市买了一套房,再加上他本人勤劳能干是家中独子,父母也才四十多岁,这样的婚事在农村,应该是求之不得的;但是,人们总是看向更好条件的人,谁说这样的相亲就必然会成功,我了解到,与这位弟弟同年的、家境相当的几个男青年,就没有他这么好的运气。从这样的相亲中,我明显感觉到了农村婚姻市场中对男性及男性家庭的压力,然而,在我看来,女性拥有的主动选择权也是表面上的,在实质上她们是被动的。女性虽然具有提出条件进行筛选的权力,但是,她们始终是并且最终也是被挑选成为结婚的对象的,而在农村,女性结婚,一般情况下,便意味着家庭主妇生活的开始,或者在某些农村已有所改观,但在我的家乡的村庄,这便是一个普遍的事实,或许这样才是乡村本来的简单法则,然而,于我自己而言,我总是沉思着,一个农村女孩儿的命运。

三、农业——安静的田野

土地使用现状

位于山脚的村庄,耕地、耕田相对高山中的田地是优良的,丰盛的;但是,我所在的村庄,田、地的耕种利用情况却并不是与它的土地品质匹配的。我将耕地利用区分为以下几种程度:持续性耕种,种植以水稻、冬小麦为主的粮食作物,以及包括花生、大豆、芝麻和油菜在内的经济作物,或者只用来种植时令蔬菜;改造性利用,部分农田被改造为池塘养鱼;半荒芜停耕,栽种经济性灌木,如金银花;完全抛荒化,不做任何耕种,大部分为旱地,是退耕还林区;无法使用,这种情况基本上是土地甚而是耕地的非农化——作为建筑用地,比如,村庄扶贫搬迁建房,“村村通”工程中,平田整地铺水泥路等,这些使得一部分土地不再有被用作农业生产的可能。尽管这样的公共设施服务在乡村发展,但是,我依然感到惋惜,便宜的交通,如果说,在损失部分良田是不可避免要付出的成本代价,那么,由此并没有带来耕作生产上的促进性改观,更有可能存在某种隐患,比如,乡村盗窃甚而更严重犯罪行为的发生。

谁在耕种土地

山区可耕种的土地是有限的;但是,由于村庄大量青壮年人口外出,使得大量土地空闲。现今仍然得以耕种的土地,据我所了解,是四种人在进行耕种:一是留在村中有劳动能力的老年人;二是返乡留村的中年妇女;三是将田地租给外村人耕种,这种情况比较多见,我家的农田就是交由外村人耕种的;四是借给本村中迁入附近无田地的人家耕种,这种情况比较少见,这取决于迁入人家与本村原有村民的往来关系。

耕种技术如何

尽管在若干年前,当地已经有小型机械投入生产使用;但是,高额的购买费用和租借成本,使得耕作的人仍然选择人工播种和收割。我的伯父告诉我,在农忙季节,他通常要请上四到五个劳动力好手帮忙,有的人家他以帮工的形式回报,有的人家他以宴请吃饭或是给一定的工钱作为帮工的回报,通常这些都是各自心知肚明,不用言说出来的。然而,在我的印象中,家乡中村里人之间互相帮忙是不会想到索取或回报报酬的,最常见的是大人们互相到对方家里帮忙;在而今的变化中,可见人们对劳动、出力帮忙干事的认识是不同往日的,可以说市场催动的货币文化,多多少少影响了乡村中人们观念的改变。

分配收成去向

关于耕地收成的去向我没有来得及做更详细地了解;但是,其中有几个让我十分关注的现象。其一,承租田地耕种的人,每年会将一定的谷物,通常是一百斤稻谷作为“租”偿还给耕田的所有人,比如,我家每年就会得到这作为“租”的一百斤稻谷。当然,亦有其他家所偿还的数目与此不同,这是双方在交付耕地使用之前就已经约定好的。我所好奇的是,人们的这种偿还行为的性质以及在这之中他们对“租”的认可缘由。其二,获得收成的农民在新谷收成之际,会迅速将陈年稻谷低价卖给收粮商,至于稻谷的去向他们并不关心。我的父亲告诉我,这些陈年谷子一般是送去酒厂用作酿酒用的,我不能查证。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的是,农业生产并不能使村民创造高的收入,除了生产家庭所需农产品得以自足之外,乡村并没有从农业生产上实现突破,从而带来致富,这就是为什么从九十年代左右开始,村庄的人从农闲短暂的外出打工潮发展成为如今的短暂的春节回乡潮。

立春过后,暖阳日日照耀在这春节热闹的村庄上,我时常踏入家门前的那一片田野,驻足看着,是杂草却不是小麦,绿遍田间;那新修的水渠里没有水流淌;远处鞭炮声中满是回乡的人们的笑语……我看着眼前,思忖着这片哺育我成长的土地,她的未来……

(作者系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生)

中国乡村发现网转自:新乡土 微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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