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导师调研结束后,我回到了家,重庆的一个小镇上。这里处于低山河谷处,河流沿镇而过,周围群山环绕。白日蓝天映青山,夜晚朗月伴群星。

镇上的主基调是“慢”。家乡变化不大,依旧是慢悠悠的时光,烟火气十足。虽然大多数人家从周边的山村搬到了镇上,但不同于大城市邻里不相闻,各家人到了镇上也迅速的熟络起来。冬天坐在小区公路边的空地上,一起聊天烤火;夏天坐在小区的巷子里,一起纳凉。走在路上,遇见了眼熟的人,停下来聊几句,“吃了没?”“上哪儿玩去?”哪怕不是熟悉的人,过几次路,买几次菜,也就变成熟人了。镇面积不大,人情往来倒也正常。但村与村之间,一山隔着一山,村这边的人与村那边的人相熟令我吃惊。今年暑假跟随家人练车,开出十几公里,路过十几个村,家人总能说出这村名字,谁谁谁住在这里。这幅员152平方公里的镇上彷佛到处都是认识的朋友和亲戚,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朋友遍天下,亲戚到处跑”了。

农村不如城市炎热,纳凉的方式也各有不同。在家吹空调的也多,也有喜欢摇着扇子在小巷子里唠嗑的,在自家屋门口坝坝躺躺椅的,开车去山上吹山风的,去河沟抓螃蟹玩水的……当然也不是一整天都在纳凉,小镇生活比较规律健康。早起逛逛集市买买东西,镇上有地种菜的,去自家菜地摘点新鲜菜、松松土、扯扯杂草;镇上没地但村里有地的,自个儿开着摩托车、电动车慢慢摇着回家,收种好的玉米、柑子,顺便摘一口袋自家的李子回镇上吃。夜幕降临,吃完晚饭,家人好友顺着河道溜达一圈或者是去政府广场跳跳舞,一天也就结束了。

“慢”是小镇的生活,但对于我这一代的年轻人,倒是跟这小镇的时光断代了。镇上随处可见的人是带着些许阅历的面孔,虽然是暑假,但年轻面孔不多见了,“老的老,小的小”,年轻人不是在外求学就是忙于工作,回家的时间不多了。年轻人回家也是没有“自己姓名的”,往往被称作“某某某的女儿/儿子/孙”,若是单独一个人出门,更是面生。若是某个亲戚唤我,怕莫是个“骗子”。

慢镇但有“快车”。阡陌交通,路途平坦。多条高速与国道在小镇汇集,出行直上高速,片刻到达周边市区。各村的乡间小路,虽窄但胜在全都铺设了水泥,护栏标识一应俱全。除了交通设施建设良好,“工业车”也发展迅速。小镇以“所在区的工业主战场”为定位,形成了以生物医药、食品加工、装备制造、轻纺服装、电子信息等为主的产业集群,在居民区两端呈线性分布,并与其他片区组合建成工业新区,打造成为市级特色工业园区。距离镇上10公里之外,建有水路运输的港运码头,形成“前港—后园”的工业发展布局。园区和港口未有深入观察,不知深浅,但见贯穿小镇、连接园区与港口的一级公路上日夜穿行的大型货运车,可知其发展迅速。

群山连亘,公路盘旋崎岖。晾晒在山路边的枳壳格外引人注目。枳壳,一种中药材,具有理气宽中,行滞消胀之功效。不说家家户户,但至少每个村都有多人在种植枳壳果子以期晒干形成枳壳。某家种植的少,一个人便可完成种植-采摘-晾晒的环节;某家种植的多,到了采摘期,便呼唤亲人好友一同帮忙。至于晾晒,由于山区村庄大部分村民地坝面积不够,晾晒的枳壳总是平铺在盘山公路上,不影响车辆通行,但也存在枳壳被碾压的风险,“没得办法的嘛,没地方晾”。村民种枳壳并不是为了自留自喝,而是为了赚钱。枳壳由专人收取,一斤十几块不等,镇上有一家专门的枳壳公司进行管理。对于小镇来说,枳壳是农民增收致富一条新的渠道,小枳壳大收益,但目前小镇枳壳发展处于村民分散生产阶段,并没有形成规模化、标准化的发展模式。相比于隔壁镇的枳壳发展,更是稍逊一筹。

小镇虽好,也存在着缺失。最明显的便是人的外流。根据小镇政府官方数据,2023年现有户籍人口65327人,常住人口46360人。到2024年5月现有户籍人口7.1万人,常住人口3.2万人。小镇的人才流动是由村到镇再流向城市的。今年暑假再回,镇上商铺没有多大变化,奶茶店倒是多了些,但以往寒暑假一到便把奶茶店挤满的青少年们不见了踪影。政府旁人声鼎沸的大棚地摊,如今也关闭了不少的摊位,剩下摊位内客人也不算多。走在街上,不止一次感叹:“怎么人变这么少”。印象里叔叔伯伯全都去了大城市,留下的多是老年人或是即将步入老年的人。便是节假日,回来也是仅待几天就走。在城市化、工业化不断扩展的大势中,农村以及小镇的居民不断向城市流动,对于走出去的人来说,或许是好的结局,他们适应了城市的车水马龙,拥有了更好的就业前景和生活条件。那对于被留下的小镇、村庄、垂垂老矣的人们来说,他们所面对的到底是遗忘还是新生呢?

小镇从不是地理和人的简单结合体,它是人气的集聚,有着属于自己的一方烟火气。它承载着从童年到长大的回忆,一街一角都是过去的放映机。回到家乡,回到小镇,感受家乡的变化,享受山水人文相融的宁静,看青山环抱,听鸟叫蛙鸣。

(作者系湖南师范大学中国乡村振兴研究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