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旨在推动教育数字化转型的国家智慧教育平台正式上线。该平台包括国家中小学智慧教育平台、国家职业教育智慧教育平台、国家高等教育智慧教育平台、国家24365大学生就业服务平台,代表着未来教育发展的趋势。乡村教育数字化转型是教育数字化转型的重要组成部分,内容包括以下三个方面:首先,乡村教育数字化转型是可持续的,包括数字能力的培养、教育发展章程的调整等,不可简化为数字化教育资源建设(软、硬件);其次,乡村教育数字化转型是以教学为导向的,必须探索同教学实践适配的模式;最后,乡村教育数字化转型必须是与社会接轨的,得到社会大众的认同。本研究结合实地调研经验,聚焦乡村教育数字化转型的第三个方面,重点关注应对乡村社会特征中的乡村德育衰落及其衰落风险,顺利实现乡村教育数字化转型。其具体内容如下:
“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加快推进教育现代化”,德智体是个有机统一体,德育的水平直接制约着智育的发展水平。实地调研发现,乡村教育的现状之一是德育衰落。通过密集地参与农业生产、村庄社会生活及家庭生活,借助情感濡化机制,青少年在潜移默化中习得了传统农业社会的“劝学”话语及时间节奏。但务工经济兴起后,农民家庭经济收入增加,生活质量改善,农业机械化程度随之提高,青少年迅速脱离了农业生产。伴随着机械化程度提高等因素的影响,农民从事农业生产的自主性增强,对村庄其他村民的依赖性减弱,村庄社会交往的密集程度随之下降。农村青少年的活动空间逐渐局限于家庭,个体化、私密化程度提高。手机网络的普及,尤其手机网络游戏进村,拓展了青少年满足休闲娱乐需求的手段及空间,青少年的情感体验虚拟化,与现实的家庭生活及村庄社会生活的关系疏离。传统农业社会的“劝学”话语及时间节奏在当下青少年主体身上难以传承下去。而传统农业社会的“劝学”话语及时间节奏构成乡村德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其的断裂意味着乡村德育的衰落。
但乡村学校并未灵敏地捕捉到乡村德育的特征变化,仍在延续以往侧重智育的教育模式。受制于城乡教育资源相对不均衡的现状,乡村学校的客观教育水平有限,为此乡村学校主要通过提高自我压榨程度,来提升其在应试教育中与城市学校的竞争力。比如通过学生苦学、老师苦教来提升竞争力,典型的例子就是甘肃会宁中学的“三苦”教育。比如通过压缩德育课的时间来增加文化课的时间,典型例子是阶段性开展占据学生主要时间精力的素质教育课程的乡校实践策略。2021年在中部省份某乡镇调研发现,当地小学一周30节课,共开设了14门课程,其中语、数、英课一周12节,且分布分散,剩下的美术、音乐、道法等素质教育课18节。当地中心小学采取半年上素质课半年不上素质课的方式,村小则根据实际情况采取少上或者不上素质课的方式,应对上级的素质教育考核。尽管注重传授课外知识的素质教育课程并不等同于乡村德育的全部内容,乡村德育的内容还应当包括立德树人、明确接受智育教育的动力、树立良好的学习生活习惯等有关青少年学生三观方面的内容,但乡村学校相对不重视素质教育的行为及态度,还是说明了其不太重视德育,仍唯智育的一般行为逻辑。
乡村学校延续性地唯智育教育的行为逻辑反而使其在开展智育教育上遇到了不少阻碍,耗费了大量教育资源。中部省份某乡镇的中小学教师反映,老师们每周一及周二上午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讲解课堂纪律,培养学生课堂行为习惯,有的老师甚至一节课花费20多分钟讲解课堂纪律,但讲解的效果刚刚显现,到了下节课或者回到家或者过了周末,学生的行为习惯又恢复原状,老师们仍需要继续花费大量时间重复强调课堂纪律。除课堂纪律外,学生们在按时完成作业的习惯及有节奏的时间管理上也普遍存在问题。这些问题都会集中反映在课堂秩序上,老师们虽然为此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维持了形式上的课堂基本秩序,但无法深度影响学生的思想及行为习惯,在课堂上心不在焉、眼神游离、打瞌睡、甚至直接睡觉的学生不在少数。这给其他学生产生了不良的示范作用,影响了正常的课堂秩序及节奏,耗费了教育资源。
除乡村学校外,乡村教育政策制定者对乡村德育的特征变化也未及时做出行为调整,政策制定者的行为往往无益于应对乡村德育的衰落。例如,强调以学生的权利为中心,弱化教师的权威,但无法规避少数无公德的学生及家长对正常课堂规则及秩序的扰乱,导致教师忌惮合理使用惩戒权,缺乏开展德育工作的积极性。例如,相对弱化学校强化家长在青少年学生成长教育中的主体作用,倡导三点半放学,将更多时间交给学生及其家长,但忽视了乡村留守学生较多,陪护主体素质普遍不高,且水平良莠不齐,缺乏利用时间的自主性的客观现状,使青少年学生的成长尤其德育教育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与当下三点半放学政策相衔接的托管政策,虽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拨乱反正,强化了学校对青少年学生的管护作用,缓解了家长的管护压力,但仍面临托管成本由谁承担,托管是否可长期持续下去,德育教育在托管过程是否彰显等客观问题,危机重重。以上政策的乡村实践状况一定程度上说明,乡村教育政策制定者在应对乡村德育衰落上的反应迟缓,积极作用有限。
乡村学校及乡村教育政策制定者对乡村德育衰落的反应滞后,使得村庄社会变迁带来的乡村德育衰落处于无主体约束的状态,农村家庭德育水平的个体性特征因此凸显,德育水平的阶层差异开始显现。家长的德育水平直接影响农村学生包括行为习惯在内的德育水平。这一影响在手机网络尤其手机网络游戏进村背景下尤其显著。根据中部省份某乡镇的调研,家长德育水平的高低与农村青少年学生沉迷网络游戏的程度呈正相关关系。占主流的情况是,农村家长在态度上不管教且没有能力管教青少年学生,即“放任自流”,及在态度上管教但没有能力管教青少年学生两种情况。极少数家长既有管教的态度又有管教青少年学生的能力。在前两类家庭中,家长或带着青少年学生一起沉迷手机网络,或纵容青少年学生沉迷手机网络,或缺乏有效的方式方法让青少年摆脱手机网络沉迷状态。大部分农村青少年学生的时间管理因此混乱,对现实的学习及生活的兴趣减弱,难以养成良好的学习及生活习惯,身心健康也受到影响,即德育水平受到影响。
与此同时,基于家长德育水平的农村青少年德育水平也会影响其学习的效果。中部省份某乡镇中心小学的教师告诉我们,学校青少年学生的智力水平基本上相当,小学课本的知识难度不大,区分学生学习成绩的主要因素实际上是学生的学习习惯。而这与家长对学生学习习惯的引导塑造密切相关。经过长时间观察发现,班上学生学习成绩的水平高低与学生家长职业的正规程度、对子女教育的重视程度及管理子女行为习惯的能力呈正相关关系,总体上讲班上城镇学生的学习成绩优于乡村学生的学习成绩,即在一个班级、一个学校内部学生的学习成绩出现了明显的城镇与乡村的差异。为此中心校老师还给我们举了个例子,有几个来自乡镇下面教学质量较好村小的尖子生,转校进了乡镇中心校,但进校后学习成绩在班上只能排在中下游位置。这些学生学习成绩出现前后反差的主要原因在于,“农村学生虽然聪明,但学习习惯不好,上课坐不住,下课不按时完成作业,自我管理能力较差,学习成绩自然受影响”。这一说法也得到了该乡镇多所村小及乡镇初中老师的认可,并且他们还据此提出了自己的担忧,“现在,相比城镇学生,农村学生的学习习惯普遍不好,日积月累,城乡学生学习基础扎实与薄弱的差异日益显著,反映在学习成绩上就是鲜明的城乡差距,农村学生在小学阶段大规模被淘汰出局的趋势也开始出现”。
肇始于乡村社会的德育衰落,在与乡村学校、乡村政策制定者、手机网络进村、德育水平差异显著的农村家长的互动博弈中,主要通过影响乡村青少年学生的学习习惯,对乡村智育产生了负面影响。
乡村德育衰落是当下乡村社会的重要特征之一。顺利实现乡村教育数字化转型,必须要与社会接轨。这意味着乡村社会内部需出现自主性高的数字化公民与乡村教育数字化转型匹配,即掌握数字化技能,具备数字化素养,能规避数字化应用的风险,让数字化技术成为工具为己所用的数字化公民。而乡村社会的实际是尚未大量出现自主性高的数字化公民,且乡村德育衰落及其引发的乡村教育风险表明,预期成为数字化公民的乡村社会主体的德育水平处于无主体约束的状态,个体化、阶层化特征显著。在此乡村社会主体特征基础上推动的乡村教育数字化转型,因此可能出现以下几方面的问题:一是因乡村社会主体尚未成为自主性高的数字化公民,乡村教育数字化转型无法实现效用最大化。二是因乡村社会主体尚未成为自主性高的数字化公民,乡村教育数字化转型可能出现青少年沉迷网络及网络游戏程度加剧的意外后果。三是因包括德育水平在内的乡村主体素质阶层差异,乡村教育数字化转型的应用会出现阶层分化的效果,引发教育公平问题。从顺利实现乡村教育数字化转型的角度,包括乡村社会特征在内的乡村教育数字化转型实践基础均需要被研究,而关于乡村社会特征中的乡村德育水平的探讨只是为这块研究的拓展开了个头。
[作者系中南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讲师,武汉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人员,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20CKS025)阶段性成果;来源:《中国乡村发现》2024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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