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农业现代化是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根本任务
毛泽东革命奋斗几十年，其根本目标就是将中国建设成为一个社会主义的现代化国家，从而彻底改变中国农业、农村和农民的贫穷落后面貌。早在1945年4月，毛泽东在党的七大报告中就提出了为中国的工业化和农业近代化而斗争的任务。新中国建立之际，毛泽东又进一步说明了在中国实现农业现代化的可能性和必要性。他在1949年3月党的七届二中全会的报告中指出：“占国民经济总产值百分之九十的分散的个体的农业经济和工业经济，是可能和必须谨慎地、逐步地而又积极地引导它们向着现代化和集体化方向发展的，任其自流的观点是错误的。”1949年6月，他在《论人民民主专政》-文中又强调：“没有农业社会化，就没有全部巩固的社会主义。”
新中国建立之后，毛泽东率领全党和全国人民，努力恢复国民经济，巩固新生的革命政权，实行全面的土地改革，为在中国实现农业现代化准备各种必要的条件。而在毛泽东看来，建立新型的社会主义制度，是中国实现农业现代化的最重要的条件。所以，建国初期，毛泽东采取的是国家工业化和农业社会主义改造同时并举的方针。农业社会主义改造完成以后，农业现代化问题提上议事日程，但当时，毛泽东以及全党是将工业现代化放在第一位的。1957年，毛泽东充满信心地说：“我们一定会建设一个具有现代工业、现代农业和现代科学文化的社会主义国家；”并说：“在我国建立一个现代化的工业基础和现代化的农业基础，从现在起，还要十年至十五年。”
1958年大跃进开始后，毛泽东过于乐观估计了中国现代化发展的形势，认为中国在10年或更多一点时间就可赶上英国，20年就可赶上美国；认为到那时，中国就可把一穷二白的国家改变成一个有近代工业、近代农业、近代科学技术的国家。在党的八大二次会议上，毛泽东又说，15年后，中国就会有现代的工业、农业、科学文化，就会成为现代化大国。此后不久，在批评苏联忽视农业的基础上，毛泽东又将农业现代化放到了第一位。1964年9月，毛泽东修改周恩来在国庆招待会的讲话稿时写道：要“在一定的历史时期，把我国建设成为一个农业现代化、工业现代化、国防现代化和科学技术现代化的伟大的社会主义强国。”12月，根据毛泽东的提议，周恩来在三届人大政府工作报告中指出：“要在不太长的历史时期内把我国建设成为一个具有现代农业、现代工业、现代国防和现代科学技术的社会主义强国。”这样，以农业现代化为首要目标的“四个现代”就成为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根本任务。
二、实现中国农业现代化的道路问题
在中国，如何实现农业现代化，即中国农业现代化的道路是什么？对此，毛泽东有许多论述。其中最重要的是关于农业合作化和机械化的论述。建国伊始，毛泽东就提出要改造使用旧式工具的分散的小农经济，使之逐步使用机器生产。而后，他又将农业合作化与机械化结合起来，认为中国要实现农业机械化，必须首先实现农业合作化。农业合作化与机械化是相辅相成的，不可分割的。他指出：“社会主义工业化的一个最重要的部门——重工业，它的拖拉机的生产，它的其它农业机器的生产，它的化学肥料的生产，它的供农业使用的现代运输工具的生产，它的供农业使用的煤油和电力的生产等等，所有这些，只有在农业已经形成了合作化的大规模经营的基础上才有使用的可能，或者才能大量地使用”；“在农业方面，在我国条件下（在资本主义国家内是使农业资本主义化），则必须先有合作化，然后才能使用大机器。”这是将农业合作化和机械化区别开来，并说明了二者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他还将农业合作化与使用机器的大规模农业经营密切地联系起来，指出：在中国，如果“不能在大约三个五年计划的时期内基本上解决农业合作化的问题，即农业由使用畜力农具的小规模的经营跃进到使用机器的大规模的经营，包括由国家组织的使用机器的大规模移民垦荒在内（三个五年计划期内准备垦荒四亿亩至五亿亩），我们就不能解决年年增长的商品粮食和工业原料的需要同现时主要农作物一般产量很低之间的矛盾，我们就不可能完成社会主义工业化。”在这里，毛泽东认为农业合作化与机械化从大的方面来看是同步进行的。50年代后半期，当农业合作化出人意料地迅速完成以后，中国农业现代化的主要内容就是农业机械化了。为此，毛泽东在1959年提出了“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的著名论断。从此以后，农业机械化几乎成了农业现代化的同义语。中国大地由此掀起了一股为实现农业机械化而奋斗的热潮。实现农业机械化成为影响全国各行各业的一场声势浩大的群众运动。
农业机械化的内容是什么？毛泽东的认识受到当时经济发展水平的限制，有一个逐步深化充实的过程。开始他认为农业机械化是“新式农具、双轮铧犁、抽水机、适合中国各个不同区域的拖拉机及用摩托开动的运输工具等。”后来他又说：“提到机械化，用机械制造化学肥料这件事，必须包括在内。”毛泽东还反复说明机械化对农业乃至整个国家的必要性。首先，毛泽东认为，农业机械化的根本性作用在于推动农业生产力的发展和农业生产水平的提高。1958年成都会议期间，毛泽东谈到改良农具问题，他说：改良农具，逐渐地实现农业机械化，“是一个伟大的革命运动。因为几亿农民在动手动脚，否定肩挑的反面，一搞就节省劳动力几倍，以机械化代替肩挑，就会大大提高劳动效率。”1959年在省市自治区党委书记会议上，毛泽东再一次指出：为了扩大生产，“要挖这么多土方，运这么多肥料，都用人挑，没有机械是不行的。‘收割’应为‘割收’，割、运、打、收，没有机械，要人去割，那怎么得了。”其次，毛泽东还从工农联盟的政治高度考察了实现农业机械化的必要性。他指出：“现在我们的工农联盟要进一步建立在机械化的基础上，单有合作化、公社化而无机械化，工农联盟是不能巩固的；”“在国有化和机械化相结合的基础上我们就能够把工农联盟真正的巩固起来，工农之间的差别就会逐步消失。”
毛泽东还对中国实现农业现代化的战略步骤做了详细说明。1953年12月，毛泽东首先对农业机械化实现的时间做了初步规定，指出：“把在我国绝大部分社会经济中使用简单的落后的工具农具去工作的情况，改变为使用机器直到最先进的机器去工作的情况，借以达到大规模地生产各种工业和农业产品，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着的需要，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要完成这个任务，大约需要经过三个五年计划，就是大约十五年左右的时间（从1953年算起，到1967年基本上完成，加上经济恢复时期的三年，则为十八年，这十八年中已过去了四年），那时中国就可以基本上建设成为一个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1955年7月，毛泽东将中国农业机械化的实现明确分为三个步骤：第一步是在第一第二两个五年计划时期，在这一时期，“农村中的改革将还是以社会改革为主，技术改革为辅，”即“大型的农业机器必定有所增加，但还是不很多；“第二步是在第三个五年计划时期，在这一时期，“农村的改革将是社会改革和技术改革同时并进，”即“大型的农业机器的使用将逐年增多；”第三步是第四第五个五年计划时期，在这一时期，“在全国范围内基本上完成农业方面的技术改革。”毛泽东的最终期望是：“在技术方面，在一切能够使用机器操作的部门和地方，统统使用机器操作。”要完成上述三个战略步骤，“大概要四个至五个五年计划，即二十年至二十五年的时间。”根据这样的战略步骤，中国农业机械化大约要在1980年前后实现。
毛泽东在提出上述实现农业机械化的战略步骤之后不久，中国就出现了农业合作化，即农业社会主义改造的高潮，接着又是1957年的反右和1958年的大跃进。在大跃进的高潮中，毛泽东的一些论断开始脱离中国的实际情况，表现在农业机械化的进程方面，就是大大缩短了实现农业机械化的时间。这一次，毛泽东明确指出：从1959年起，只要用十年时间，中
国农业机械化就可以实现了；指出，在这十年间，又可分为三步骤，即“四年以内小解决，十年以内中解决，十年以后大解决。”毛泽东还对“四年以内小解决”的具体内容进行阐述，说“今年、明年、后年、大后年这四年内，主要依靠改良农具、半机械化农具。每省每地每县都要设一个农具研究所，集中一批科学技术人员和农村有经验的铁匠木匠，搜集全省全地全县各种比较进步的农具，加以比较、加以实验、加以改进，试制新式农具。试制成功，在田里实验，确实有效，然后才能成批制造，加以推广。”
实践的结果表明，毛泽东规定的中国实现农业机械化的内容及其战略步骤并不完全符合中国的实际情况。经过几年的努力，大搞群众运动，结果是农业机械化的进程缓慢。到1966年，毛泽东也不得不承认，中国农业机械化的进程已有十年时间，“这十年我们抓得不大好。“因此，他又恢复了1955年的提法，明确提出要用二十五年的时间，即在1980年前后基本上实现农业机械化。尽管如此，这一设想仍不符合中国的实际情况，因为他没有认真考察中国的实际情况和深刻总结国内外实行农业机械化的历史经验和教训，仍然将农业机械化做为中国农业现代化的唯一途径，继续用群众运动的方式去实现。这显然是不合适的。时隔不久，“文化大革命”爆发。在长达十年的大动乱年代，农业机械化的进程理所当然的受到冲击。但毛泽东关于“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的论断，他关于农业机械化战略步骤的规定却一直延续到“文化大革命”结束，仍然是全党和全国人民的奋斗方向。
三、实现农业现代化的必要条件
毛泽东在不同场合反复说明：发展农业科学技术、提高农民素质和领导干部科学管理水平等，都是实现农业现代化的必要条件。关于发展农业科学技术，毛泽东提出了许多具有指导性的意见和建议。例如，他提出了以深耕为中心的改良土壤的建议，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科学发展农业生产的“八字宪法”，即“土”：深耕，改良土壤；“肥”：合理施肥；“水”：水利是农业的命脉；“种”：推广良种；“密”：合理密植；“保”：作物保护，防止病虫害；“管”：搞好田间管理；“工”：实行农具改革。关于提高农民素质，毛泽东早在1949年6月就发出“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的呼吁。新中国建立后，他反复强调提高农民素质的重要性．提出要在全国广大农村，凡有条件的都应建立农业技术夜校、农业技术学校，成立农业科学技术站．把农民学技术同消灭文盲结合起来。关于提高领导干部的科学管理水平，毛泽东提出领导干部要既懂政治，又懂业务，即又红又专；认为，作为领导干部，“单有红还不行，还要懂得业务，懂得技术。”他批评“现在有许多干部就是一个红，就不专，不懂业务，不懂技术。”他说：“对于农业，我懂得一点。但是也只是比较地懂得，还是懂得不多。”为此，他希望能较多地懂得农业，即要懂得土壤学、植物学、作物栽培学、农业化学、农业机械等等；还要懂得农业内部的各个分业部门，例如粮、棉、油、麻丝、菜、糖、烟、果、药、杂等等；还有畜牧业，还有林业。他还希望各级干部对“所有这些农业生产方面的问题”能“在工作之暇，认真研究一下”，否则，就建设不好社会主义。
四、实现农业现代化需要注意的几个问题
（一）国情问题。在中国这块落后的土地上，要实现农业现代化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在这点上，毛泽东在建国前后是有清醒认识的。早在1949年3月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上，毛泽东就深刻指出：“中国还有大约百分之九十左右的分散的个体的农业经济和手工业经济，这是落后的，这是和古代没有多大区别的，我们还有百分之九十左右的经济生活停留在古代。古代有封建的土地所有制，现在被我们废除了．或者即将被废除，在这点上，我们已经或者即将区别于古代，取得了或者即将取得使我们的农业和手工业逐步地向着现代化发展的可能性。但是，在今天，在今后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我们的农业和手工业，就其基本形态说来，还是和还将是分散的和个体的，即是说，同古代近似的。谁要是忽视或轻视了这一点，谁就要犯‘左’倾机会主义的错误。”
（二）国际经验问题。毛泽东关于现代化的思想与苏联的经验始终是联系在一起的。可以说，1955年以前，毛泽东是将苏联农业现代化的经验，主要是农业机械化的经验做为成功的样板学习的。建国初期，毛泽东反复提到苏联实现农业社会化和机械化的经验，说明中国要以苏联为榜样。1955年7月，毛泽东在《关于农业合作化问题》一文中，详细说明了苏联农业合作化、机械化的经验对于中国的重要意义。在谈到苏联的经验时，毛泽东首先
说明：“苏联建成社会主义的伟大历史经验，鼓舞着我国人民，它使得我国人民对于在我国建成社会主义充满了信心。”接着，毛泽东从几个方面论述了苏联经验对于中国的重要意义，同时严厉批评了国内忽视苏联经验的几种倾向，主要是忽视了“我国农业合作化的步骤应当和我国的社会主义工业化的步骤相适应的方针。而这种方针，曾经在苏联证明是正确的。”毛泽东在文中号召人们认真学习苏联有计划地领导和发展农业合作化的方法；”学习苏联组织使用机器的“大规模的农业”为国家工业化积累资金的方法。毛泽东写道：苏联的经验“已经提供给我们了，我们的有些同志却没有注意。”1956年苏共二十大以后，毛泽东开始批评苏联的农业政策，认为中国农业发展和农业现代化应当吸取苏联的教训。1956年4月，毛泽东在《论十大关系》-文中首先批评了苏联和东欧国家忽视农业的错误，说“我们比苏联和一些东欧国家作得好些。象苏联的粮食产量长期达不到革命前最高水平的问题，象一些东欧国家由于轻重工业发展太不平衡而产生的严重问题，我们这里是不存在的”。1959年，毛泽东批评斯大林的农业政策，认为斯大林没能解决好农业积累问题，说“斯大林搞了一个集体化，搞了一个机械化，但是，他死那一年的产量和沙皇时代一样。”1966年3月，毛泽东在关于农业机械化的一封信中进一步说明：“苏联的农业政策，历来就有错误，竭泽而渔，脱离群众，以致造成现在的困境，主要是长期陷在单纯再生产的坑内，一遇荒年，连单纯再生产也保不住。我们也有过几年竭泽而渔（高征购）和很多地区荒年保不住单纯再生产的经验，总应引以为戒吧。”他还说：苏联的农业不是基本上机械化了吗？是何原因至今陷于困境呢？此事很值得想一想。”应当看到，毛泽东虽然批评了苏联的农业政策，但他关于农业现代化和农业机械化的思想仍没有摆脱苏联的模式。对美国、日本、欧洲等国家和地区农业现代化的经验，毛泽东并不了解，因而也就限制了他的思路。
（三）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问题。毛泽东曾经在一个短时期内注意到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问题。1955年，毛泽东针对这种情况说明，“在合作化以前，全国很多地方存在着劳动力过剩问题。”但是，“在合作化以后，许多合作社感到劳动力不足了，有必要发动过去不参加田间劳动的广大妇女群众到劳动战线上去。”为什么呢？毛泽东认为，主要是因为合作化以后，“生产的规模大了，经营的部门多了，劳动的范围向自然界的广度和深度扩张了，工作
做得精致了，劳动力就会感到不足。”他甚至认为，即使在“农业机械化以后也将是这样。”与此同时，他又针对另一种情况．即合作化以后劳动力剩余问题做了说明，说“过去三个人做的工作，合作化以后两个人做就行了”，但是，多余的劳动力向那里找出路呢？毛泽东认为，主要地应当是在农村。他指出：“社会主义不仅从1日社会解放了劳动者和生产资料，也解放了1日社会所无法利用的广大的自然界。”因此，在这样的条件下，“人民群众有无限的创造力。他们可以组组起来，向一切可以发挥自己力量的地方和部门进军，向生产的深度和广度进军，替自己创造日益增多的福利事业。”机械化以后怎么办？毛泽东也做了设想，指出：“机械化以后，劳动力更会大量节省，是不是有出路呢？根据一些机耕农场的经验仍然是有出路的，因为生产的范围大了，部门多了，工作细了，这就不怕有力无处使。”应当说，毛泽东对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问题只是做了一些初步的思考，对机械化以后的情况也做了初步预计。当然，他没能预计到实行机械化以后的复杂情况，并对解决问题估计得过于乐
观、顺利。
（四）多种经营问题。毛泽东关于农业的概念不仅仅是种植业，而是包括种植业、林业、畜牧业、副业和渔业在内的大农业的概念。因此，他所说的农业现代化，是包括以上各业的现代化。除粮食等种植业外，他尤其着重强调以猪为代表的畜牧业和林业，并说明了农、林、牧三者之间的辩证关系。他说：我认为，农、林业是发展畜牧业的祖宗，畜牧业是农、林业的儿子。然后，畜牧业又是农、林业（主要是农业）的祖宗，农、林业又变成了儿子了。这就是三者平衡地互相依赖的道理。”“用机械装备农业，是农、林、牧三结合大发展的决定性条件。”在这个问题上，毛泽东号召人们借鉴美国和苏联的经验，指出：美国的种植业与畜牧业并重，苏联现在也开始大办畜牧业，因此，“我国也一定要走这条路线，因为这是证实了确有成效的科学经验。”
毛泽东关于农业现代化的思想首先是一种理想，是毛泽东力求使中国尽快走向强盛，尽快赶上英美苏等发达国家的一种美好愿望和迫切心情。
毛泽东关于农业现代化的思想反映了他那个时代全党和全国人民的思想水平。在中国农业经济水平不高，苏联农业又始终很不理想，因而缺乏充分实践经验的条件下，毛泽东关于农业现代化的思想很难有大的突破，不过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那个时代全党和全国人民的奋斗目标。
毛泽东关于农业现代化的思想是对社会主义现代化理论和实践的一种探索和尝试。它既有正确的方面，也有错误的方面。认真总结毛泽东关于农业现代化的理论和实践所取得的经验和教训，不仅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而且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作者单位：中共中央党校毛泽东思想研究室）
文章来源：《毛泽东邓小平理论研究》1995年0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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