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回家团年,发现母亲用上了自来水,我真替她高兴。母亲年过七旬,虽然喜欢乡村,但现在她的生活正在与城市人接轨。
父亲去世得早,母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姐弟抚养大。现在,我在城里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房子,我几次把母亲接到家里,想让她和我们住在一起,享享清福,安度晚年。但每次住不了几天,母亲就说浑身上下不舒服,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可奇怪的是,母亲一回到乡下的老家,就精神焕发,每天种菜挑水,日子过得平静而舒坦。
我和弟弟商量了一下,母亲在乡下生活了几十多年,她舍不得老家的一草一木,离不开乡下的山山水水,忘不了朴实的乡亲,乡下的空气也好,环境也好,就让她和弟弟一家在乡下生活吧。只是,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弟弟、弟媳整天忙着在企业打工,抽不出时间干农活,他们把家里的责任田转包出去,只让母亲在自家房前屋后的自留地里种一点蔬菜,吃的粮食、肉、水果由他们在城里买回来。不过,母亲和弟弟一家吃的是井水,虽然挑一担水只需要几分钟,但母亲身体一向单薄,加上上了年纪,我们都不放心,再三叮嘱母亲,不要一个人在家里挑水。这样,弟弟、弟媳一早一晚在家里的时候,他们总要挑水把家里的石缸装满。我回到老家的时候,也总是帮母亲挑水。但是,弟弟、弟媳总有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无暇挑水,母亲就又挑起家里的木桶去挑水。一天下午,因为缸里的水快没了,母亲去挑水回来的路上,一不小心,摔倒在地,木桶掉进了河里。母亲虽然没有大碍,但把弟弟、弟媳和我吓了一跳。得想办法让母亲不再挑水,不再为吃水发愁。
利用一个周末,弟弟请人帮忙,在我们老家山后的邻居房屋旁边挖了一口蓄水池,并买回一台家用井水抽水泵,安装上管线,把井水抽到蓄水池里沉淀起来,家里的水龙头一开,水就流进了缸里。这样,母亲就再也不用去挑水了。母亲笑了,弟弟、弟媳长舒了一口气,我也放心了。
不过,刚刚过了几年,又出现了令人头疼的问题。我们老家原本有一家军工企业,后来搬迁到主城去了,偌大的厂房、车间、职工宿舍荒芜多年,已经杂草丛生了。最近几年,军工企业搬迁后的管理方陆续把一些厂房、车间、职工宿舍出租给本地和外地人,搞起了畜禽养殖。养殖产生的粪便、污水一天天排放进老家的小河,村民与养殖业主发生过几次冲突,要求他们治理污染,但污染还是日渐加重。我们老家吃的井水也受到污染,家里人已经不敢吃井里的水了。但是,要吃到干净的水,弟弟还要到村口的那口老井去挑。挑水一个来回要近一个小时不说,那口井的水也不多了,邻居们挑水还时常要排队。有几次,因为家里来了一些客人,挑水又麻烦,弟弟干脆用车运回几桶纯净水。乡下吃水的成本快赶上城里人了,这让母亲感叹不已。
大年三十回家前,我专门打电话给弟弟,问家里有不有水吃,要不要我用车运几桶水回去。弟弟在电话里哈哈大笑:“你那是老黄历了,我们现在用上自来水了,吃水再也不发愁了!”听了弟弟的话,我有些半信半疑。
回到家,我拧开水龙头,自来水的压力很大,水哗哗地流出来,看起来水的质量也不错。因为去年底工作繁忙,我只是一个多月没有回家,没有想到家里现在真的用上了自来水。原来,村民们把吃水难的问题反映到镇政府后,镇政府干部与区水利部门协调,争取到了一笔水利建设专项资金,春节前,村民们在村里的高山上建起了一个很大的标准化蓄水池,足够山下几个组的人畜饮水。弟弟他们一家每年只需要交80元水费,水就只管用,上不封顶。弟弟家里的经济条件本来就不错,楼房经过重新装修,家用电器、太阳能热水器、电脑一应俱全,现在又用上了自来水,母亲真的开始过上城里人的生活了。
在团年饭上,母亲笑得十分开心,我们一家人也吃得十分尽兴。
吃过团年饭,我带着儿子到村里去转一转。刚刚沿着村里的河堤走出不远,儿子就用手捂住了鼻子:“这条河臭气熏天,我不走了。”是呀,这还是我们儿时洗菜浣衣、洗澡打闹、摸虾捉蟹的那条清清的河吗?现在的河不光河水少,而且发黑发臭,连衣服都没法洗了。这还是乡下,还是我的老家吗?我和儿子登上老家的山上,放眼望去,除了因为春天还没有到来,没有多少生命的色彩外,眼里看到的到处是村民们抛弃的撂荒地,看不到一丝生机。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心痛。
母亲引以为荣、曾经是我们儿时乐园的乡下老家,不再令人向往了,不再充满诗意了。母亲用上了自来水,看似提高了生活质量,其中饱含了多少无奈。现在,母亲只是不敢吃老家的井水了,如果有一天,她也不敢吃乡下的菜、米、油了,不敢随便推开窗户怕遭遇雾霾天气了,她变成一个真正的“城里人”时,我们还有快乐老家,还有明天吗?
作者地址:重庆市万州区周家坝天城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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