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宴,是村落里最令人难忘的场景之一。
在过去乡村那平淡的日子里,寿宴喜宴白事还有逢年过节各种地方特色的长桌宴坝坝宴就食宴……绝对是全村动员的大事情。
切菜洗碗的是巧姑娘、珍婆婆等等七姑八姨,烧火掌厨的是虎子、阿根等三哥六舅,安排仪式的是德高望重懂乡礼知事体的爷爷叔伯。什么忙也帮不上的小娃娃们,则是兴奋地窜上跳下东瞅西看,焦急地等着开席。
都往宽里做。成框的萝卜,成捆的芹菜、成群的鸡鸭,成桶的猪肉……只能用大盆、大桶、大碗、大锅、大铲才盛得下、搅得动、做得出这么多的吃食。一种菜就得做几十上百盘,摞在一起蔚为壮观。家里的灶房是远远不够的,得在外面砌上临时的大灶,有时候甚至要十几个灶台,才能完成宴席的需要。
在小溪边,在稻田中,在坝坝头,在院子里,在空场上,案板上切肉剁骨的砰砰声,柴火哔哔啪啪的烧裂声,炒锅里热油哧啦啦地爆响声,砂锅里浓汤咕嘟咕嘟的翻滚声,干事们吆喝叫喊的忙碌声,小屁孩们的嬉戏打闹声……土灶中红红的火光,蒸笼里腾腾的热气,五颜六色七滋八味的各种菜肴……在和煦的艳阳下,在黄昏的余光中,在微茫的细雨里,在清亮的月色中……融合成乡宴无法在别处再现的魅力。
乡宴的菜肴,要的就是本色、直接、旷达、粗野。一条腊肉,最好只切七刀,一根萝卜,最多剁成五块。味要浓郁,辣椒生姜大蒜火葱,直管往锅里扔。架个门板当桌子,抬来树根作板凳,削根竹子做筷子,拿个土碗做酒杯。要精致?进城上有格调的馆子去。要装修?还有什么能奢华得过蓝天、远山、清溪、油菜、稻花?
在哪儿吃都成。田坎坎,院坝坝,巷子中,竹林下,祠堂里……在乡宴里切莫讲究温良恭俭让,那对主人家不够尊敬。肉要大块大块地吃,饭要冒尖冒尖地盛,酒要大碗大碗地喝,话要大声大声地说……这才是乡情。不管昨天是什么样子,也别想明天会遇到什么,今天父老乡亲坐在一起,就往高了喝。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
只要不染上现在铺张浪费的毛病,乡宴,就是乡村文化共同体最有效和强力的纽带之一。我们常说社会社会,其实在过去的乡村中,既有社,也有会,而社、会活动的重要内容,当然就是宴席,在那一起做席的劳作中,在那觥筹交错的耳热中,乡人的情义,打小开始,就一点一点地滋养而成。
可惜的是,在今天的有些村落中,既没了社,也没了会,大家关门闭户过着自己滋润的小日子;粗野质朴的乡宴,在有些地方也被精致细腻的专业餐厅服务所取代。只有在那些偏远的或者还没有旅游化的村寨里,还能偶遇真正的乡宴气息和滋味了。
这对我这样一个吃货来说,还真有一点点淡淡的感伤。
(作者系北京工业大学建规学院副教授,中国文物学会20世纪建筑遗产委员会委员、中国民族建筑研究会民居建筑专业委员会学术委员、中国文物学会《中国建筑文化遗产》编委会委员、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传统村落专家组委员;中国乡村发现网转自:田园游记 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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